“土木工程”变身“智能建造”？看不见的手才是评价专业的关键

近年来，曾是诸多大学王牌专业的土木工程由热转冷，学子的就读意愿与录取分数断崖式下降，不少考生将其视为避之唯恐不及的“天坑之王”，有一种“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叫我牛夫人”的即视感。对于开设时间不长的“智能建造”“智慧城市工程”等专业，学子普遍认为是“土木工程”换了新马甲，警惕之心溢于言表。

日前，某高校土木工程教授接受专访，试图扭转大家对智能建造专业的“偏见”：“这个专业，不是简单地由传统土木专业更名或升级而来，而是智能技术和工程领域相结合诞生的新工科专业”。这一观点仿佛竭力撇清“智能建造”与“传统土木专业”的关系，其心态也值得玩味。

首先，我们应该理解好学校成其为好学校、好专业成其为好专业的底层逻辑。梅贻琦说，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话进一步的推广是：构成大学声誉的要素中，软件重于硬件，生源重于师资。这是我们理解何谓好大学、好专业的一个基础视角。

在此基础上，我们要界定何谓“大师”。字面上，大师是一个行业或领域的顶尖精英，可以偏理论（如在大学），也可以偏实践（如做实业）。不过，大师也应该被视为行业存续与再生产中的一环。逻辑上，任何一个行业，因为有市场需求，才有相应的供给。有长期稳定的或不断增长的强劲市场需求，行业的“生产结构”才会拉长变复杂。这个行业产品热销（一阶需求），有很高的产出与利润（其实是经济租），才能承担员工的高工资，从而吸引优秀人才进入这个行业，或者为了进入这个行业，花钱花时间取得知识技能履历。

这种二阶需求，是好学校与好专业的主要支撑力。也就是说，产品市场会催生生产要素市场。因为大家要买房子，所以有人会学如何造房子。买房结婚的需求很强劲，造房子有高薪，是一个好职业，就会有更多的人去学造房子，教人如何造房子也成为一个好职业。

以市场这把标尺来度量，大学专业的生产体系有两种，“大师”相应也有两种。

一种是没有市场需求的专业，院系的存在最终是为了维持老师的就业，常讲理想情怀，让人热血沸腾，旨在招到学生，只要招到学生，就有财政拨款，老师就有饭吃，还能申请政府项目刷名声与套经费，学生的一个基本就业方向就是一直读到博士，然后成为这个专业的老师与研究人员，完成一整个循环。

另一种是由市场需求支撑的专业，院系专业其实是这个行业的上游环节。但用“上游”这个词给人一种误解，以为像江河一样，有上游才有下游，上游更接近源头比下游更重要。其实恰恰相反，下游或产品市场才是第一位的，才是源头。如果产品市场萎缩，学子看到进入这个行业大概率是失业或低薪，就不会考虑学这个专业，所谓的“上游”或生产要素市场就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此类领域的大师，往往有行业影响力与话语权，在行业走强时光环罩体、名利双收；在行业走弱乃至崩溃之时，光环就暗淡了，个人地位随着行业地位下坠。这正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困境所在。近日，湖北多个地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已更名为“住房和城市更新局”，恩施州、十堰市、襄阳市、仙桃市等地已先后完成更名挂牌。这被视为一个风向标，意味着我们正在告别大拆大建时代，未来或有更多地方跟进。

土木工程曾是清华、同济与东南大学的“王牌专业”，优秀学子争相报考，不断抬高分数线，现在学子则弃之如敝履，想必老师的知识技能水准并没有退化，但专业何以遭受冰火两重天呢？说到底，大师所属的生产要素市场，是从属于产品市场的，学子是连接这两个市场的关键一环，他们的选择决定专业与大师的命运。他们的选择又取决于产品市场消费者的选择。

消费者买买买，从业者收入高，学子愿意花钱深造，大师收入高得飞起；消费者不再买买买，从业者收入降低或失业，学子纷纷避坑，大师收入甚至职业前景都会受到挑战。传导机制就是这样子的。甚至名校光环都不能吸引学子入坑，值得玩味。

大学把招生越来越困难的土木工程“升级为”智能建造能不能吸引学子报考，关键在于智能建造专业在房地产与基建行业之外能不能找到新的就业方向，给学子提供高薪岗位，如果就业仍限于房地产与基建行业，那实质上就是取了一个漂亮名字的土木工程专业。

当然，理解土木工程专业老师的自救行为与提升教研工作的努力，也希望这样的努力能够成功，没有人希望看到自己的终生所学突然某一天全然无用了。如果学子在充分了解专业信息的基础上，认为智能建造很有前途，愿意报考这一专业，那完全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