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斯达集团董事长张波：住宅产业化是一场社会革命

为加快推进济南住宅产业化发展，济南市政府日前下发通知，将培育住宅产业化企业集群。到2016年底，全市采用住宅产业化技术建设的项目面积占新建项目面积的比例不低于30%，到2018年底不低于50%。未来的房子到底是怎么建的？未来“像造汽车一样造房子”？“搭积木”式的房子安全吗？凤凰网山东对话山东万斯达集团董事长张波。

农业已经实现了机械化 反而建筑业还在大量地手工劳动

凤凰网山东：万科王石提出“像造汽车一样造房子”，你采用了“搭积木”这种表达方式，建筑产业现代化或者具体到装配式住宅，到底未来的房子是怎么建的？

张波：“像造汽车一样造房子”“搭积木”式造房子，说的是一个建造方式的问题，实际上是建筑业生产方式的一个转变。大家都知道，我们国家现在已经进入到了后工业化时代，国际上已经进入到了信息化时代。我们现在可以说，闭上眼想睁开眼看，目之所及的东西都是工业化的（产物），周围的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工业化的（产物），包括杯子、纸张。农民进行粮食生产也已经实现了机械化，从耕到播种到收，包括农药的喷洒、灌溉、粮食的后期加工。但是，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我们建筑业还是在大量地手工劳动。为什么还叫“民工”，在城市待了这么多年，身份都没变，就是因为他是像过去农民种地一样手工劳作转变过来的，实际上种地已经机械化了，反而干建筑还是手工劳动。

所以说，“像造汽车一样”“搭积木”现在的转型是一个劳动方式的转型，不转也不行了，已经严重地不适应现在社会的发展。

第一台流水线上的汽车是福特生产的，正是有了流水线作业，才有了汽车大量地进入家庭，中国连续两年是汽车生产大国。流水线作业，能保证汽车的质量，才能保证大规模地生产。建筑业以后也是也像汽车一样在流水线上作业，我们还有个口号叫做“流水线”造房子，构成建筑的零部件要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然后在工地像搭积木一样，甚至工地就是像汽车的组装厂，把零部件在工地上集成化、像搭积木一样组装起来。

实际上，建筑行业的部分零件的工业化水平也是相当高的。按我的理解，构成一个建筑物分三大块：主体结构，相当于汽车的车架子；装饰装修，包括门窗、瓷砖、壁纸、吊顶材料，相当于汽车里面的内饰件；建筑的设备，包括空调、电梯、消防喷淋、太阳能、水电气暖，相当于汽车的零部件：轱辘、发动机、变速箱、悬挂系统.

建筑行业中零部件、设备的工业化水平已经很高了。拿汽车比喻，现在就剩下车架子还是人工焊的。用奔驰的发动机、用三菱的变速箱，但是车架子是人工敲敲打打，人工焊接出来的，车架子上的孔都是人工钻出来的，你说，位置能准确吗？发动机能装上吗？硬装上可能仨轱辘着地，有一个轱辘可能还是不着地的，你说这个车还是奔驰吗？这个车还敢开到100多迈吗？

所以说，我们建筑行业的最后一个堡垒，也是所有工业化领域的一个堡垒，就是主体结构的工业化。主体结构的产业化也已经严重制约了和它匹配的物品的产业化。

我还有个比喻，建筑产业化三匹马拉这个车，建筑的物品、建筑的设备这两匹马跑得都很快了：我们的太阳能都反倾销了、门窗厂家都恶性竞争，工业化水平非常非常高。但是主体结构是一头牛驾着个辕，两匹马拽着个牛，它俩都累得慌，都跑不快。现在，我们就把这头牛也换成马，这就跑快了。

地震多发国日本：装配式建筑比全现浇式建筑的安全性还要好

凤凰网山东：“像造汽车一样造房子”、“搭积木”都很形象地表达了装配式住宅的建造方式，但可能百姓首先会考虑的是安全问题，怎样来打消顾虑？

张波：为什么国家提出来“建筑产业现代化”？建筑行业的三大部分就形成一个链条了，链条中的两大部分都已经实现产业化了，到了主体结构这部分还是人工做的，这个链条就闭合不起来。解决了主体结构产业化，而且实现现代化，甚至把信息化结合进来来保证质量。

住建部科技与产业发展中心建筑技术处处长叶明提出的“五化”：实现标准化的设计、工厂化的制造、装配化的施工、一体化的装修、信息化的管理，是非常好的。过去，人工做的跟信息化的完全不对接，连工业化都没实现，怎么实现信息化？

我过去搞设计手工画图，后来实现了CAD（计算机辅助设计），其他的机械产品已经进入了CAM（计算机辅助制造），都是在一个大的软件平台之下。我们有套软件叫BIM系统，从设计到工厂的制作到现场的安装，包括材料的管理、后期的维修、建筑资料的整理、整个产业链的管理，用BIM系统就串起来了。BIM系统可以达到五维，加上了时间轴和管理轴，是一个建造周期的大系统。

老百姓会想“搭积木”盖房子会不会结实。我1987年毕业，设计了十几年的房子，过去我设计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搭积木”式，那时候把空心板一放就是一层楼，很简单，没有模板，也没有支撑。空心板是简单地放在墙上，没有可靠的连接。地震的时候，空心板就变成了棺材板。地震不会死人，地震把楼震塌了，楼倒了空心板掉下来了，把人埋到里面了。过去，解放军抗震抢险的时候，都是抬空心板把人救出来。

用现在的产业技术，我们各种构件都有非常可靠的连接，过去叫装配式，现在叫装配整体式，要比经常见到的现浇式结构还要安全。这一点已经得到了大量的工程验证。日本是个地震多发的国家，有大量地装配式建筑，他们做了大量的统计，装配式建筑比全现浇式建筑的安全性还要好。

同时，还有好多其他的好处。传统的建筑的外墙砌完之后，窗户是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同规格的窗户尺寸都是一样的，精确到毫米。窗户是人工砌的，有大有小，精确到厘米，安窗户安不进去。为了安进去，把窗户做小，能小到多少，能小到四五公分的缝，用砂浆堵这四五公分的缝，它能不漏水吗？

窗户是工业化的，墙也是在生产线上打出来的，也是毫米级的，这样就不会漏水了。

我是搞设计的嘛，我们的建筑图纸很有意思，标注单位就是mm，但是最后一位数必须是零，最后精确到10mm，一个手指头宽，这个精度能行吗？汽车行业精确到丝，是毫米的十分之一，比头发丝还细，那个精度有多高。建筑物像汽车一样精确到毫米级了，这已经前进了一个大的数量级。

住宅产业化影响了民工的生产方式 是社会革命

凤凰网山东：按照规划，2016年济南“装配”商品房达到30%、2018年提高到50%，从国家层面、到省里再到济南市，为何要这么急切地要推行建筑产业现代化？

张波：我理解的有这几个方面，我也思考很多年了，对推这个行业也是不遗余力，它确实好处非常多，国家也越来越认识到了。最大的好处是极大地提高了建筑质量，这个提高是质的提高。过去的建筑物有好多质量通病，就相当于癌症，靠传统的方式是解决不了的。像我刚才比喻的外墙、门窗漏水，这是癌症，经常发生的事儿。现在为了节能，外墙保温，砌完墙之后粘泡沫，外面再薄薄地抹上一层灰。又带来了一些问题了，我们为了节能，可以说保温性能非常好了，节能率到了65%，明年好多城市要提高到75%。但是现在泡沫脱落。外墙受温度变化的影响——温度硬力非常大，24小时一个小循环，一年四季一个大循环。外墙的温差能到100度：夏天一晒墙面的温度能到七八十度，到了东北冬天的墙面能到零下二三十度，春夏秋冬下来，温度变化能到100度。外墙的墙面不停地动，一动不就掉下来了嘛。外墙的脱落已经非常严重了。前些天，济南的一场大风，好几个墙面都刮下来了，还有一个楼砸了一片汽车也伤了一些人。你说，这种外墙10年之后怎么办呢？我现在不可想象。开句玩笑，十年后我们要离自己的楼远一些。说不定哪天一块墙皮、一块保温板就掉下来了。

再一个，外墙容易开裂，开裂之后水就进去了，造成墙面的漏水。再一个，更重要的是防火，上海大火央视大火沈阳大火，一个楼一着死了几十个人，因为泡沫是可燃材料，它也叫B1级难燃材料，但是难燃不是不燃。前两年，建设部和公安部打了几场官司，公安部一看烧了几个楼，必须用A级不燃材料，但是A级无机材料很少、保温性能又不好，有机材料大部分都是可燃的，最后找了个东西叫岩棉，是石头拉的纤维。岩棉又带来一些问题。那两年内保温市场非常混乱，大家不知道用什么好了。

如果用工业化的办法，我们就彻底解决了这一系列的问题。一个外墙就能解决了多少问题吧。我们这个保温材料是“三明治”的，把保温材料放在两层混凝土中间，外层有5公分厚的混凝土来保护保温材料，它就是A级的、不燃的，不着火、不脱落、不裂缝、不漏水。再一个，我们墙面的平整度是非常好的，用大纲模打出来的，没有抹灰。寿命是跟建筑主体结构同寿命的，能达到70年。后期的维护费用也大大地降低，极大地提高建筑质量。提高的质量的层次不是一个，而是一个革命性的，避免了质量的通病。包括房间的几何尺寸，构件都是从工厂里打出来的，可以精确到毫米。你回家量量你家的房子，对角线差2公分是很正常的，装修的时候再给你整平，抹灰的时候也抹不了这么平吧，装修很困难。我们的精确度极大地提高，建筑质量的提升是本质的提升。

再一个，它是劳动方式的转型，建造方式的转型带来劳动方式的转型。现在在建筑工地的民工平均年龄在48岁到49岁，都是我这个年龄了，我50岁了嘛。还在那爬脚手架，用我的话说就是像蜘蛛侠一样在脚手架上干活，春夏秋冬严寒酷暑都是室外作业高空作业。生产条件非常恶劣，夏天，脚手架都烫手啊，冬天天寒地冻还要在室外干。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有几个进工地的？所以，它不转型也不行了。我们国家刘易斯拐点已经到了，也开始进入老龄化社会了，传统建造方式的这种生产方式已经难以为继了，没人给你盖房子。我们还要推进城镇化，还有几亿农民要进城，他们还需要大量的房子，谁来给他建？造成民工工资大幅度提升，现在一个普通的木工一天三四百块钱，一个月一万多块钱，比一个海归挣得多。还没人去，造成劳动力的短缺。

再一个，为什么会造成我前面提到的这么大的质量的差异？就是人造成的：南方人和北方人干活不一样，春天干夏天干不一样，吃饭前和吃饭后干也不一样，50岁工人和20岁工人干的活也不一样。我们叫质量的离散性，把质量交给人是最不靠谱的。把质量交给机器干，这个是有保证的。

如果把他们从脚手架上请到工厂，劳动方式的转变，他在车间里面干，脚踏实地了，安全了。把他们从室外请到室内，不用风吹日晒雨淋了。民工的劳动方式要发生极大地改变，就从民工转化成工人了。身份都变了，甚至春运都可能受到影响。从民工变为工人，生产方式转变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生活方式就转变了，每天都回家团聚，老婆孩子热炕头，每天能洗个澡，这不是革命性的吗？生产方式一转变，他的思维方式也很快就转变。

你想，几千万上亿农民工后面都有一个家庭，你影响了几亿人的生活、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我说，它就是社会革命，就不仅仅是一个产业革命了。这个意义咱们再给他提高点儿，它真是个社会革命。

以前建筑产业现代化追梦路上是很孤独的 “现在好多了”

凤凰网山东：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万斯达大厦是山东省第一个钢结构建筑，万斯达是山东第一家PC装配整体式建筑企业、国内第一家PC产品流水线生产企业。十几年前，你就看准了住宅产业化这个趋势，何以有如此远见与魄力？

张波：远见和魄力谈不上，我大学就是学建筑的，建筑行业我基本上干了个遍。一开始搞设计，搞了十几年，搞过材料、施工、房地产，开过建筑行业的工厂，基本上把这个行业做了一个遍。

同时，我最大的毛病是我是个技术控，对建筑行业的新技术、新玩意儿特别着迷、感兴趣。实际上，说多么有眼光谈不上，最主要的是兴趣使然。既然从事这个行业，在行业里的新东西、新玩意儿，尤其是在国际上的最新的东西，我都喜欢想它。同时，下海经商比较早，也有点儿条件。十几年来，在这个行业投入的研发经费在1亿元以上，这也是个烧钱的活儿。实际上是有点儿兴趣，说好听点儿，也是有点儿责任心吧。

凤凰网山东：在建筑产业现代化追梦路上你是很孤独的，现在还有这种想法吗？

张波：现在好多了。实际上不到一年的功夫，去年总的感觉还不行。为什么孤独啊？上个月，万斯达和万科我们两家在济南举行了一个建筑产业化的论坛，万科副总王大庆在会上发言时说，十几年前王石先生启动建筑产业化的时候一直喊“很孤独”。实际上，这句话我也经常说，我和他真是感同身受。为什么孤独？叫“孤独的远行者”，因为你走的远啊，你是离群索居。大家都这么做，你非得离群；大家这一群鸟都在树林里边，你非站在电线上去。你不孤独吗？

住宅产业化有很大能量，火种是政府

凤凰网山东：你曾说万斯达有很大的能量，但目前来看“缺少一个催化剂”，“催化剂”找到了吗或者说你需要怎样一个“催化剂”？

张波：我不是说万斯达有很大的能量，我说这个行业、这个行业的前景具有非常大的能量。过去山西很穷，为什么前几年山西出的富翁最多？煤老板多嘛。过去黄土高坡下面埋的全是煤，挖不出来等于没用，一旦挖出来变成财富了。煤的含热量很高，它是一种很好的燃料，不点着就没有能量释放。

建筑行业潜伏着巨大的能量，将来对社会也会产生巨大的推动。现在这个行业相当于一堆干柴，没有火种，不点它，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这个火种是谁呢？政府。现在产业化相对价格要高些，老是说成本，我跟市长开玩笑说现在成本高点儿，品质不一样的东西。再一个，没有批量，工业化的东西，只要有批量，成本哗哗地就下来了。过去一个计算器好几百，现在十块八块就买个；一个打火机，我大学毕业那会儿20块钱，我挣70块钱，三分之一工资买一个打火机，现在打火机一块钱。这就是工业化嘛，上了批量，成本就会大幅下降。品质提高了，是不一样的东西，我跟市长开玩笑说，你非拿买吉利的钱买我的宝马，那叫强买。品质提高那么多，你还非讲究那个价钱。

这个行业一旦有火种启动以后，它会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发展速度是非常快的。我感到这个行业是越来越热。

过去包括万科的王石先生、我这种民营企业在跟进，其他企业很少跟进的。现在据说中建总也开始动起来了。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他们实力是非常强大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包括济南市，过去光我自己，非常孤独，现在据我了解济南也有好几家企业开始涉足。我是非常欢迎和高兴的。

“行业发展太快，隐隐地有一个担忧”

凤凰网山东：您刚刚说这个催化剂是政府方面的推动，现在来说政府方面对这个行业的支持力度是怎样的或者说咱们还想向政府方面要到什么样的支持？

张波：对济南市来讲，现在是形势非常好。济南市本身是全国第三个住宅产业化试点城市，书记、市长包括各个主管部门高度重视，推动的力度也非常大，政策面非常好，我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在全国，好多城市纷纷动起来了。现在试点城市已经发展到6个，沈阳现在已经进入到示范城市了，现在已经到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遍地开花的感觉。

但是我隐隐地有一个担忧，行业发展太快，技术准备不足，各方面人才准备不足，政府也好企业也好一定要把好质量关。另外两驾马车跑得快，它容易。为什么过去主体结构产业化发展得慢，它难。为什么难啊，搞不好它要死人的。你门窗漏水，漏吧。我给你投诉我家门窗漏水了，你不会来采访的，要是那个小区塌了个楼，我不让你来你都不愿意。一个城市塌了几十栋楼，那总理就来了，那就是汶川地震了。

所以，住宅产业化坚决不能出现质量和安全问题，那是生命财产问题。因为它确实难。研发周期也长、投入也大，现在如果是一哄而上造成这个局面，我比较担心这个问题的。

万斯达的技术储备在全国是领先的，不会松劲

凤凰网山东：我们也看到了未来建筑产业现代化的前景非常广阔，这也给像万斯达这样的企业带来了很大的机遇。公司管理和生产一定要同步跟上，您关于未来几年的规划是怎样的？

张波：好在我们进入这个行业比较早，进入这个行业首先是从思想上进入，得有思想准备，光理解这个行业就得几年的功夫，能把它理解深了。领导人决策者要深入地理解这个行业，技术储备人才储备必须要跟得上。单纯地投资建一个工厂是比较容易的，有钱买设备就能上得去。但是，技术储备、人才储备是不是能跟得上，那个东西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确实有个艰苦的过程。好在我们万斯达早走了几步。从十几年前，刚才你也看到了现在所处的这栋楼是山东第一个钢结构的写字楼，是2000年建的，十几年来，我们产业化的脚步从来没停，一直在积极地探索。

我们现在研发和购买的专利达到150多项，也会后续的发展积累了很大的后劲。现在我们手里面有个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这也是行业里面唯一的一个最高奖项。

现在最起码在技术储备这方面，我们万斯达在全国是领先的，所以我们是不会松劲的，我们要保持住。这个领域一下子变革以后，会出现大量的空白研究领域，文章也是非常多的，也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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